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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28日上午,我又一次回到青岛的老城区,赴约与宋文京做一次关于城乡如何相互谅解的访谈。站在现代浇筑技术而成的立交桥一侧预留的人行道上,俯瞰下去,红瓦绿树,更远处则是蓝天碧海,耳塞里循环播放着李宗盛《和自己赛跑的人》,终于,我彻底被这首歌击垮,眼泪夺眶而出。 重拾这首歌是因为几天前我又看了一遍高虎和黄渤在2000年主演的《上车,走吧》,《和自己赛跑的人》在故事中几次出现。时隔十几年,这部电影给予我的反馈已全然不同,电影公映的最初,我也是在一个夏天看完了这个胶东乡村人进入城市北京的故事。那时候,对乡村和城市的兼容、互斥并不理解,甚至还不可靠的直觉让我认为乡村和城市并不是矛盾体,只是从一个地域到了另一个地域,从一种心情到了另一种心情。 某些意义上,《上车,走吧》讲述的是一个关于乡村搭车进城的故事。所以,再一次看到高虎和黄渤饰演的刘承强和高明偷偷逃离乡村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乡村和城市之间从来没有握手言和过,它们像阋墙的兄弟,同宗同源,却越走越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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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即使汽车工业、城市化、互联网产业的多方推进,乡村进入城市仍然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因为最初乡村和城市就是不平等的关系,以至于后来乡村赢得一分,城市也赢得一分,乡村快走半步,城市也快走半步,它们分别在路上,就像纳博科夫在《防守》中创作的卢仁棋局一样,乡村和城市仿佛在爬一个不等边三角形的两个边,总有一个快,一个慢。因此,乡村作为朝拜的低姿态从来没有得到解决,即使知青下乡的曾经以及城镇化下乡的现在,乡村都没有被城市以礼相待,连一个匆匆的微笑都没有。 知青下乡的时代,乡村被当做城市的替身,它的价值就在于对抗时间。即使乡村的节奏暂时与知青习惯的城市生活相抵触,可是在当时,再也没有比乡村的节奏更适合与时间抗争的了。到了城镇化下乡的此时此刻,乡村也没有被城市另眼相看,在城市的价值体系中,乡村只是一个附属,一个拥有大片可占用土地的附属。所以,城镇化下乡的落点不可能不是掠地,滑稽的现象出现了——不仅城市主动掠取乡村的地,乡村也主动拱手相让。 尽管不能把汽车工业和互联网产业定性为城市和乡村无法平和相处的罪魁,可是实际的情形却是:汽车工业把乡村和城市之间的空间、距离压缩了,而互联网产业又把城市和乡村所有的私隐、个性昭之于众,理应互相保持距离、彼此客气相待的神秘感消失了,透明的、急促的、商业化的市场交易取代了你来我往的君子之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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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对于城市的未来、乡村的现在,或者对于城市的现在、乡村的未来,它们各自肩负的使命究竟是什么?是城镇化要完成下乡的任务?还是乡村要承担进城的责任? 有一段时间,乡村的使命就是包围城市,后来,城市又伸出改造乡村的手脚,二者的存在价值都是为了驾驭对方,而非改变自己。于是,城市受汽车工业所累,不得不向乡村延伸的时候,乡村也受互联网产业引诱,迫不及待地奔向城市的势力范围。 就这样,最惨痛的相撞发生了。如日常所见,几乎所有惨烈的、带有伤亡的车祸(交通事故)都出现在城市通往乡村、或乡村开向城市的路上,越来越便捷快速的道路在连接城市和乡村的同时,在为城镇化下乡开道的同时,在为乡村进城领航的同时,也变得距离越来越长、越来越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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