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国会大厦圆形大厅，特朗普在美国第47任总统就职典礼上发表讲话

文/《环球》杂志记者 王辰阳 谭慧婷 缪培源

编辑/吴美娜

　　美国网球名将高芙晋级2025年澳网女单8强后，在镜头上写下“R.I.P TikTok USA”（安息吧，美国TikTok），要与TikTok作别。

　　无数TikTok用户涌入“纯血”中国社交应用小红书，让这款产品冲上多个地区热门应用排行榜第一，中美网友之间开始津津有味地“对账”，“TikTok Refugee（TikTok难民）”成为热门话题。

　　然而没过多久，与她一样的1.7亿美国用户又迎来与这款App的重逢。

　　当地时间1月20日，特朗普在宣誓就任美国第47任总统当天签署行政令，给予TikTok“不卖就禁用”法律75天宽限期。1月25日他又表示，将在30天内就TikTok一事作出最终决定。

　　特朗普就职仪式上，许多人在寻找周受资的身影，这位来自新加坡的TikTok首席执行官反复感谢这项决定。但讽刺的是，5年前，正是特朗普发起了对TikTok的打压。

　　紧接着，以DeepSeek为代表的人工智能突破在全球引发轰动，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傅聪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发问：“从华为到TikTok，再到DeepSeek，美国还想禁多少？”

　　无论是回顾过去5年，还是前瞻未来几十天，TikTok仍面临极大的不确定性。TikTok颠簸的“美国之旅”仍未到剧终时刻。

“不卖就禁”争议不停

　　2024年4月，时任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一项国会两院通过的“不卖就禁用”法案，要求TikTok母公司字节跳动在270天内将TikTok出售给非中国企业，否则这款应用程序将在2025年1月19日后在美国被禁用。TikTok于2025年1月18日至19日一度停止在美服务。

　　特朗普甫一就任，就在行政令中表示，75天宽限期内，美国司法部不得依据“不卖就禁用”法采取任何执法行动。他还承诺，不对苹果、谷歌、甲骨文等网络服务商执行最高达8500亿美元的处罚，并指示司法部长“发一封信”，给予上述公司广泛豁免权。

　　按照特朗普的意思，TikTok必须转让50%的股份给美国公司。美国多位法律专家质疑特朗普行政令的合法性，认为其并不能阻止法律生效，同时也无法免除苹果、谷歌和甲骨文等公司的法律责任。

　　康奈尔大学科技政策研究所主任莎拉·克列普斯接受美联社采访时表示，TikTok禁令法案得到美国参众两院广泛支持，如果最终不被执行，可能会“打脸”立法者们。“这涉及分权与制衡，不能让‘国王’来决定法律的执行情况。”

　　先是美国用户无法下载应用；再到TikTok 开始在其网站上提供软件包；2月14日，TikTok又重新在谷歌、苹果应用商店上架。分析人士认为，尽管特朗普签署了行政令，但TikTok服务商仍面临巨大不确定性和潜在的巨大财务责任。根据法律，如果网络平台为TikTok提供服务，将面临高达8500亿美元的处罚。

　　与天价处罚形成对比，TikTok发布的《TikTok2024经济影响力报告》显示，2023年TikTok帮助美国小企业主们创造了150亿美元的收入，88%的小企业主们通过该平台上实现了收入增长。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TikTok在美国运营多年，深受美国用户喜爱，为促进美国国内就业、拉动消费发挥了积极作用。希望美方能够认真倾听理性声音，为各国市场主体在美国经营提供开放、公平、公正和非歧视的营商环境。至于企业运营和收购，应当根据市场原则由企业自主决定。如果涉及中国企业，应当符合中国的法律法规。

　　就当下难局，TikTok美国人事团队给员工发送了内部备忘录，安抚大家不会裁员。周受资1月17日通过TikTok发表视频讲话说，将尽全力确保TikTok平台未来继续繁荣。

起点到原点，反复循环

　　一段周受资在美国国会接受听证会质询的视频，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听证会的时间为2023年3月23日。在这场听证会上，周受资5个多小时内接受了200多个问题的“狂轰滥炸”。诸多媒体评论，“这场听证会，是美国给TikTok下的套”“这是一场（TikTok）赢不了的听证会”。

　　这场听证会仿佛就是TikTok过去5年经历的浓缩，故事的开头和结尾都是特朗普政府，过程却如过山车般惊险曲折。

　　2017年5月，字节跳动推出TikTok，又收购了同类型的短视频应用Musical.ly，TikTok自此逐渐成长为最热门的海外社交媒体。这一收购随后被美国审查机构盯上——2019年2月，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以Musical.ly被收购前非法收集未成年人信息为由，罚款570万美元；同年11月，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CFIUS）启动对字节跳动收购Musical.ly的审查，调查结果声称“TikTok将美国用户数据发送到中国，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

　　2020年8月20日，第一任期的特朗普政府以国家安全为由，连续签署两道行政令，禁止TikTok在美运营并要求出售或剥离美国业务。TikTok则用足了法律手段，先后4次起诉美国政府，反抗封禁令。

　　一些观察人士分析，当时特朗普对TikTok发起行动，是为赢得新一届美国大选，顺应其铁票仓和合作伙伴“脸书”等的意愿。但随着他在大选中输给拜登，便无暇顾及TikTok了。2021年，拜登就任美国总统后撤回了特朗普有关行政令。也是在这一年，TikTok超越谷歌成为全球访问量最大的网站。

　　然而，拜登政府加大了对TikTok等来自中国的应用软件的安全审查。随后几年里，美国多个机构陆续禁止在政府拥有设备上使用TikTok，近百所州立大学在校园网络和公共设备上封禁TikTok。

　　直到2024年美国大选年，情况发生变化。

　　2024年4月，拜登签署“不卖就禁用”法案。TikTok一系列起诉、上诉后，美国最高法院全票通过了维持TikTok禁令。

2023年6月29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拍摄的美国联邦最高法院

　　共和党这边，特朗普2024年6月1日在TikTok上开设了个人账号，宣传他的施政纲领，获得约1500万粉丝。美国《时代》周刊报道称，特朗普对TikTok态度的转变，一方面是为了吸引年轻选民，另一方面考虑到TikTok的投资人在其获得党内提名时出力不少。

　　而随着特朗普赢得2024年美国大选，并带领共和党在参众两院都取得胜利，TikTok的命运似乎迎来转机。

　　2025年1月18日，TikTok向美国用户发布两条弹窗，在禁令生效前主动宣布关停服务，字节跳动旗下多款应用——CapCut、Lemon8、Lark等也暂停提供服务；1月19日，拜登政府以当天是周日休息为由，把最后的裁量权交给特朗普政府；1月20日，特朗普再次就任美国总统，“TikTok五年曲折”来到了“75天决定生死”的转折时刻。

未了之局

　　波诡云谲的美国政局和全球变局下，TikTok的曲折命运似乎是一种必然。作为一款在全球拥有近50亿次下载量，三分之一美国人都使用的社交软件，TikTok的前途命运牵涉甚广。

　　卡本·莱姆坐拥上亿粉丝，是TikTok上最火的网红之一，最近被任命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对很多中国网友来说，这个名字也许陌生，但一定见过甚至用过这位“无奈面瘫哥”的表情包。另一位在TikTok拥有上亿粉丝的美国网红查莉·达梅利奥，因为舞蹈视频走红，年收入超过千万美元，当要和TikTok告别，她在视频中难掩沮丧。

　　TikTok作为各国网友交流的窗口，内容极其丰富。以与中国有关的元素为例，除了大熊猫、汉服、美食等，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流量密码”，比如“神曲”《一剪梅》引得海外用户竞相模仿；一段段“土味视频”让外国人了解到诸多中国网络热梗……

　　在美国主流社交媒体上，网民支持TikTok的声浪高于反对声浪。而当“大限”来临，他们迅速涌入另一款来自中国的社交应用——小红书，选择用脚投票表达抗议。

　　75天宽限期时间不长。字节跳动否认有任何出售TikTok的计划。也有消息称，字节跳动暂未与美国政府或公司达成任何协议。极受关注的埃隆·马斯克2月8日表态称，他对收购TikTok没有兴趣。“AI界的谷歌”Perplexity AI、房地产大亨弗兰克·麦考特等表达过有收购兴趣，但暂时也没有新的进展。美联社援引消息人士的话说，特朗普已经委托副总统万斯负责监督TikTok的交易事宜……诸如此类的喧嚣仍在继续，TikTok前途依然难料。